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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會員轉貼] 【無能名焉隨想錄】父親的畫像（上）
文與圖／陳名能
二十年來，我工作的空間換了五處，每處都有一個相框放在書架醒目的位置上。相框裡是兩張四乘六的照片，一張是父親，一張是母親，很普通的兩張家庭生活照，父母都顯得很閒適安逸，我很珍惜它們。
記得那是在西元八○年代末，我二度來美國，定居洛杉磯，女兒出生、上小學，工作及生活逐漸穩定，姐姐和妹妹各自婚嫁，都有活潑可愛的子女，母親退休也有好幾年，正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時候。母親辛苦了一輩子，現在回想，那幾年應該是她最平安喜樂的時光。父親一向喜歡旅遊，這時更是帶著母親，遍遊全世界，他們去了中國大陸、歐洲、日韓、東南亞各國、紐澳及夏威夷等地，都是兩位老人家，自行參加旅行團。
他們也常來美國，先在我家住一陣子，再分次安排他們隨團去東岸各大城，及大峽谷、黃石公園等地遊歷；西岸南北加州各地方則由我開車，帶他們到處玩。我家附近有一個購物中心，我常帶他們去走走逛逛，累了就在小吃部買點吃的喝的，坐下來看來來往往的人，閒話家常。
有一天我隨手拍下了這兩張照片，光線和角度恰到好處，而他們的心情和神態也正巧到位，這個情境就被凝固下來了。我當時就很喜歡這兩張照片，一直帶在身邊，父母親先後過世很久以後，我才體會出為什麼，因為它們代表的不只是我對父母的思念，更是我們一家人最美好的一段生活的回憶。
西元兩千年，台灣的政經局勢發生了些變化，這時我已再次將工作的重心遷回台灣。經過幾年的努力，我這小型事務所才又上軌道，我不是不知道外面的風風雨雨，但自恃手中已簽訂的工作合約，應可維持一段時間無虞；殊不知，在短短的一個月中，幾個業主均來電，暫停工作或取消合約，甚至有應收的款項也無法領取，損失慘重。
但也有意外的收獲，我突然有了多餘的時間。從離開學校我就忙於工作，總是被工作追著跑，總是埋著頭工作，不曾做過生活規畫，也不曾去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。現在機會來了，找出塵封三十年的畫箱，再拜師學畫，我又開始畫畫了，臨老入「畫」叢，有如老房子著火，一發不可收拾。
繪畫原是我的初戀，因喜歡畫畫才選擇念建築，設計當然不等於繪畫，但是搞過設計再回來畫畫，卻是另一番心境。現在遇到老情人，恨不得把失去的日子，統統找回來。
這時除了在畫室跟老師以及同學畫，自己也練習畫，第一幅畫，就是想了很久的父親肖像（下圖左），我依著這張小照片畫成一張35x28公分的鉛筆素描。削尖的鉛筆在繪圖紙上，先起稿、修正，再鋪上一層層的調子，父親的容貌逐漸浮出，兒時的回憶，一下子都湧上來。我都忘了，以前我很能畫人像，那時市面上有明信片大小的明星照片出售，我可以依樣畫葫蘆，又像又傳神，班上同學得排隊跟我要。
這張畫完成不久，我去了一趟美國，到洛杉磯就病倒了，重感冒加上時差，連著昏睡三天三夜，半醒半夢之中，我感覺像墜落在時光隧道中，隧道是由兩股記憶鏈，有如DNA的雙螺旋般糾纏在一起形成的，一股是有關父親的種種，一股都是畫畫的記憶：我畫過那張畫，父親跟我講過的什麼話，我們有過什麼爭執，似乎都在眼前。
記得當時人還在病中，就告訴自己，一定要把這些情景記下來；但病一好，這事就變得不怎麼急迫了，雖然一直沒忘記，一晃又過了十年，我還真能因循拖延。十年後的現在，我終於要寫了，只不過記憶已經不復鮮明，感覺已經不再那麼強烈和敏銳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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