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人生真有趣】負面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壞事
文與圖/王俊文(美國陶瓷藝術博物館顧問)我在一九九五年燒出第一個彩虹銀油滴碗,記得那一個晚上的十一點多,我去開窯,在每次開窯之前的心情都是很複雜的,都是抱著可以中樂透獎的心情;但誰都知道,永遠出來的都是一些廢品。而就在今天,我真的中了樂透。
但是這個樂透獎,沒有金錢的回報,但絕對是精神上的豐收。因為它的出現,讓我了解了液液分相釉的道理。也就是說,從此以後,我可以用各種不同的氧化金屬來著色,使我的釉色達到數百種。
我真的很高興,每次一個工作周期的開始到完成,任何一道工序都不能疏忽,必須全神貫注,尤其是到燒窯的完成,可以說很難睡得著覺的,因為不斷的在思考工序上何處做錯了。
今天我發現到,以前所有的努力,知識的積累,到今天終於在梅沙學院窯爐室見到了曙光。
夜已深了,窯爐旁的大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。校園裡空無一人,冷冷清清。但在這一月的冬天裡我確是感到無比的溫暖,雖然沒有人能為我慶祝,心中卻是一陣陣的竊喜,我了解我的春天來了,我想要慶祝一下我現在的好心情。於是,我小心翼翼的把窯門再度關上而後上鎖,我摸一摸口袋,剛好有六塊半的美金,心裡想如何用這六塊半來慶祝,我應該買三瓶啤酒一包花生。
但問題是到哪裡去買呢?最近的超市離這裡都要兩英哩,又這麼冷,是否該去呢?想了想,我又轉回窯爐旁,去把我那彩虹銀油滴碗取出來,它還是火熱的,揣在懷中讓它溫暖我的胸膛,這樣我就可以走到兩英哩外。
決定後我跑步直衝超市,到超市的門口,我興沖沖的跑進去,很突然的一位工作人員阻止了我。我當時就警覺到我的身上因為長期做陶,衣服與鞋子沾滿了泥土,原來我是太髒了,他們怕汙染了超市的潔淨。
於是我馬上退了回去,站在超市的門口旁,鼻頭一酸,淚水直流而下。我心裡告訴自己,雖然你們看到我的外表是如此髒汙,那是因為工作的關係,但我的內心是高貴的。
當然沒有人會理你這些的,更何況在深夜中,於是就站在超市門口前二十公尺等候,當看到一個類似學生的男生,我便上前告訴他我有六塊半美金,麻煩他進去幫我買個啤酒與花生,他們不讓我進去因為我的身體沾滿了泥土……我解釋著。
這只是我很單純想要慶祝自己心情的小小心願,我目送這位看似誠實的男生進去超市,但是將近半個鐘頭,仍不見他出來。我的心徹底的涼透了,世間真是有趣,連我這點小小想慶祝的心願都不能達成;但我大衣裡的那只碗仍是熱乎乎貼在我的心口,我告訴我自己,這只碗給我無比的動力,我一笑置之,踏步而回。
在路上,我的好心情一下降到了冰點,我告訴我自己,只有陶瓷藝術是我唯一能依賴的,只有它能溫暖我的心頭。那天晚上我在梅沙學院的窯爐室過了一夜,寫了一個晚上的論文,把我從工作上所碰到的種種問題總結了一次,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我在魯迅美術學院講課時,學生認為我的知識是如此豐富的原因。
如果那天晚上有了三瓶啤酒與一包花生,我相信情況會改觀──我可能喝完酒就睡著了,不會心情激動得總結所有的問題。
那晚給我的經驗使我終身難忘,我只能感恩那位看似誠實的男生給我一個負面的教育,迫使我「逆增上緣」成為「陶瓷金剛」。
我一直相信生命是用來學習的,無關乎年紀。
在美國陶瓷求學的那個階段,是最令我難忘的時光,那不僅是知識與技能的累積,更是心理成熟的鍛煉,真是感恩。
經過了這些事後,我也清楚的了解到世間之事──所有看似負面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壞事,在痛苦的心情中你要更加的清楚與了解並去超越它,這才是人生寶貴的一課。
附註:分相釉是高溫燒成過程中形成的奇特物理與化學變化,王俊文高溫液液分相釉代表作品具有兩大特點:一是有圓形斑點,二是斑點周圍閃耀出七彩光暈,無比奇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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